桃源怎敌我东吴
惟有景王忆梦中

无题

1.

北方小城的夏日,热浪夹裹着黄沙,以一种看不见的形式在窄窄的街道奔涌着。路边散乱着一些摆摊生意之后的痕迹,塑料袋,支架,脚印。子桓拖着行李箱,跟在一辆三轮车后面一路小跑,吃了一嘴三轮车掀起来的黄土灰。三轮车上摇摇晃晃地放着几只纸箱子,样子看着就很重。这些就是目前子桓的全部家当。

子桓,姓子,一个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古老姓氏,名桓,宏大的意思。大概子桓的父亲在仰望宇宙的时候想到这个名字的吧。研究生毕业之后,子桓决定离开校园这个小圈子,走向外面的世界。于是,理所应当地搬出了学生宿舍。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一个不知名大学的教职,来到了这座小城市。但却并没有什么《小城故事》这样浪漫的事情,等着的是被告知教工宿舍满员,请自行找租。

有空调的快速火车,是与原来生活的唯一联系。脚踩在有磨砂质感的火车站站台时,干燥的热浪宣布了与过去生活的再见。火车站很小,门在哪里似乎都不明显了,随处一迈脚,也就不知不觉出了站。叫一辆三轮车吧。子桓觉得自己并没有很多选择。而能找到的三轮车,最大的也不能把他的纸箱子们和他自己都放上去。

先前租房子时,是学校的门卫大爷给打了个电话,就这么定了下来。除了一个地址,什么都不知道。

不知道,那也没关系吧。子桓只是想从学校里跑出来而已。

沙尘糊了脸、糊了鞋之后,三轮车夫突然一个急刹车,在一栋临街的二层楼前停了下来。子桓没有站住,差点栽上三轮车货箱。

2.

楼下是个水果店,楼上就是子桓的新窝了,大小、形状和水果店的一样。每天都有水果的味道顺着窄窄的楼道飘上来,或者是从外街夹裹着黄沙升腾着钻进子桓的窗户。夏日的高温,让分子异常活跃,水果店的气味整日赖在子桓的房间里不肯散去。每天早晨醒来,子桓还不太清醒的意识里充满了葡萄的味道,有时候还有甘蔗加入进来。傍晚夕阳渐落,荔枝的味道开始飘散,然而,是不新鲜的荔枝味。

葡萄。备课、甘蔗。备课。荔枝。备课。没有教学经验,子桓又有点认真。只好用备课来买个心安。学校开学之后,唯一值得开心的是秋凉的到来。子桓趴在小书桌上,以一种破坏公物的姿势,用削甘蔗的刀一笔笔刻下,”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“。刻着一半,转身抄起一根甘蔗,沙沙几下削完,又不想吃了。

学校同个办公室的团委书记大妈,是个热心的大妈,尤其对单身男青年的个人问题热心。子桓从不在办公室无事呆坐,自从团委书记开始把全部的热情投入到给他找对象上之后。上一回,介绍的妹子是城北甘蔗榨糖厂厂长的女儿,人称“甘蔗西施“。子桓坐在团委书记大妈的女士摩托车后座上,一路碾压尘土而去,看到甘蔗西施站在田间地头,手执一根甘蔗,妖风吹过,裙子飞起,挂在了田埂边不规则的某颗植株上。子桓不忍直视,扭头看向别处。甘蔗西施很生气,嗖嗖把手边的甘蔗朝子桓扔来,万箭齐发。

子桓再一次从梦中惊醒,团委大妈俨然已成梦靥常客。楼道里总是堆着一楼水果店的大把甘蔗。梦醒的子桓摸摸膝盖青印,上一次上楼,漆黑的,没有开灯,又摔在了甘蔗上面。于是这个怪异的梦便有了合理的解释。子桓满意地翻身起床。还有又一天的无聊的学校工作要面对呢。

3.

百无聊赖的日子一天天过,连每天的气味都是一成不变的。葡萄。甘蔗。不新鲜的荔枝。但这些水果的味道却还是让子桓感到欢愉的,除了腐败的荔枝味。慢慢地,子桓竟可以考闻着水果店的味道估算一天中的时辰了。小城生活的节奏,缓慢,拖泥带水,时间用不上那么精确。子桓拿下了随身带着的手表,并不是非常有用。轻轻吹去表盘上积着的一层尘土,子桓跑下楼买了一大篮子水果上来。生活还是很便利的嘛,这不就是小美好,小确幸么。子桓想。

小确幸里面是大的不确幸。子桓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,新买的葡萄全部压的稀巴烂,紫色的汁在地板上晕开来,葡萄上趴着的是几本精装本的书,再往上,往左,往右,往西北偏北,都是自己的书。

书架塌了。好死不死。

那可怜的用木条拼起来的书架现在还剩下一小半在苟延残喘,悬挂着几本坚守着阵地的书,在孤零零地摇摇晃晃。子桓冲过去欲伸援助之手,一脚踩在已经被压过一次的葡萄上,葡萄发出一声惨叫。书架剩下的那一截也在这迟疑中轰然倒塌。

子桓于是感叹,人生无常,当长醉当歌。于是蹬蹬蹬跑下楼,“老板,我拿一根甘蔗。帐先记着。”子桓拿出装逼利器——黑胶唱片机,放上一曲,胸中似有兵马万千,当以蔗为剑。

4.

回忆当初,扛着那几个纸箱子一股脑往地上一扔,也就再没有别的力气去收拾,索性子桓坐在了纸箱子上,开始吃进门时楼下水果店老板相送的新鲜葡萄,还没洗的。

窗外的爬山虎正在等着太阳下山的时候,两只小花猫如老朋友一样如期而至。子桓对于爬山虎来说是一个意外的到来,不过好在子桓不爱破坏植物,这点让爬山虎的焦虑情况有所减轻。只是爬山虎不明白这个新搬来的人类为什么总在房间里写写画画,或者吃水果,或者舞甘蔗。不明白,真的不明白呀。

5.

书架拯救无果,甘蔗也玩腻了,小城的日子却没有太多新意。傍晚时候子桓躺在床上,荔枝未烂将烂的味道又飘上来。

6.

大概过了几个时日,因为窗台上的花开了又谢。子桓下楼想去买一袋葡萄。下楼才发现,水果店关了。所有剩下的,只有紧闭的卷闸门上一张纸条,白底,黑字,打印的,

转让

请联系:夏侯先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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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出几日,就搬进来了新的店铺。但子桓知道,肯定不是水果店。因为这天不到七点,他就被一阵吆喝声从梦中喊醒。扒着状态探头看下去,只见黑压压地一片头顶,高高伸起的几只手,上面不是捏着五毛,就是钳着钢镚。热气螺旋式上升,“肉包,大肉包了诶,新鲜出炉的肉包!”

“来来来,又来一笼了诶!奶黄包,雪菜包。排队排队,一个个来······”

子桓赶紧把头缩了进来。此后的日日清晨,都是同样一番景象。生动,太生动了。子桓合上《东京梦华录》,按了按太阳穴,微微头痛。

子桓想,这个北方小城呆不下去了。不如收拾东西,去南方。

而南方那么大,到底去哪儿呢?

7.

邮递员从卖包子的热情群众中好不容易挤出另外一条腿,在再没有甘蔗挡路的楼道中一路跑,敲响了子桓家的门。

“您好,您的信件。”

谁这么古董,还寄信啊?子桓摸摸这么想着。但还是很好奇地打开来看。

那个人叫他去南方呢。他说让我去他那,去南京。

我也想看落雪寒梅啊

但南京?偏不去。

子桓就是这么想的

8.

给学校留书一封:

华亭白鹤,苏吴莼羹,梅山落雪,台城皓月,吾之所念,然未尝亲身处之。日日妄图,终至于不忍停留于斯。即刻启程。拜拜了您勒

子桓把能扔的扔了,能捐的捐了,能送的送了,能卖的也卖了,满地的大纸箱简化为手中一只小拖箱。

也算缓带轻裘一回,子桓微微自嘲。

来到半年前的火车站,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一根甘蔗。

拿着火车票检票上车。

列车员扯着嗓子喊着:“到杭州的旅客,换票,换票了。”

子桓高高举起手,“这里这里”。目的地——杭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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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ased on Janice Galloway "Love in a Changing Environment" 

随手瞎写,没什么意思。

气味,与人生受困。

人生也许就是,有一点随机。

或者

今天的果,皆有昨日的因。

往日做的什么,犹如一根根丝线,织出今日的网;或者随手掷出的碎石,也便铺就当下的路。

上课无聊,随便写写,尝试换个风格

2015-07-17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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